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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眼前的那雙綠眼睛, 塞爾溫張了張口,沒有直接回答。

“……我的情況比較特殊。”

他說:“不是那麽輕易就可以覆刻的。”

法夫尼爾仍舊沒有離開,久久不停地徘徊在峽谷當中。現在他們都有了共同的屠龍理由, 可惜三人加在一起都缺乏有效的屠龍手段——僵持數個回合倒是沒有問題, 齊格魯德和塞爾溫都是那種耐摔耐打的身體, 可想要與最頂尖的神秘相抗衡, 就必須要拿出同等規格的神秘, 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公平對等的法則。

“我或許有個方法……”

小洛基猶豫了一下,緩緩開口。

可他還沒說完話, 就被塞爾溫打斷。

“我毫不懷疑你準備了後手。”

他說:“但我比較擔心在那之後的事——征服者康寄生在了法夫尼爾的體內, 而且很顯然,他已經決心拋棄自己身為人類的特性。法夫尼爾的死亡或許並不會對他產生太大威脅, 相反,我反倒很擔心那會促成那個繭的孵化。”

在危險環境下會加速自身的成長, 這是很多幻想種都具備的特性。

齊格魯德作為當事人也讚同地點了點頭:“那些黑色的淤泥……雖然沒有切身接觸,但我能感覺到,那一定是某種非常邪惡的東西。”

“確實要註意這個……等等。”

洛基突然頓住,十分懷疑地看向塞爾溫:“你怎麽知道我還有準備?之前我可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過!”

就連跳下峽谷直面法夫尼爾的時候, 他所使用的也只是自己的盧恩魔術, 在和塞爾溫相處的這段時間裏, 小洛基確信自己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 絕沒有說漏過一句話。

難道這個人的魔眼還包括讀心功能嗎?可即便如此, 對於他這種規格的北歐神而言, 法術的神秘特性也應該會有相應的降格……

“實在太簡單了。”

塞爾溫笑了一下,伸手去撫摸小洛基的頭發:“魔法口袋, 能隱藏形體的鬥篷……才這麽大點年齡,你父母總不至於讓你空著手抵達米德加德吧?”

奧丁和弗麗嘉是讓孩子出來見見世面(或許順便拯救一下世界), 又不是放他們的孩子出來送死。成年版本的索爾或許可以直接放生到地球上,但眼前這孩子只有他腰那麽高,找人幫忙帶孩子和荒野求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教育方針。

就好像地球是某種學校,他忍不住在心裏腹誹——他們似乎對“把孩子丟到地球上”這種行為有某種特殊的期待,總認為一個不夠成熟穩重的孩子在地球被放生過一段時間之後就會突然脫胎換骨,成長成堪當大任的模樣。

“所以我們至少要做好面對一個全盛時期征服者康的準備……不過還是先說說看吧,你的後手是什麽?”

容納他們三人躲在裏面的巖縫太狹窄,塞爾溫和齊格魯德兩個成年人擠在裏面顯得束手束腳。

小洛基側過身子掀開自己的鬥篷,從鬥篷的陰影裏抽出了金色的槍尖——又是某種空間存儲法術,他迎著塞爾溫驚訝的目光,一點一點將那桿槍從影子當中拔了出來。

金色的槍尖,和流動著彩虹光芒的槍身。

這把兵器在傳說當中實在太有名氣,就連齊格魯德都一眼認了出來。

“永恒之槍?”

他驚訝道:“奧丁啊……”

“先別激動。”

小洛基止住了他們兩個:“事先說好,這把槍我還用不了——至少無法發揮出永恒之槍原本該具備的力量。”

這是一把投擲槍,也是阿斯加德王權的象征,可惜洛基拿著這把槍只能當法杖用,而用法杖釋放魔力流束對於法夫尼爾這種規格的龍來說實在是不痛不癢。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來用?”

塞爾溫看了一眼齊格魯德,對方習慣用的武器是劍,而他自己……則根本沒養成過什麽像樣的戰鬥習慣。

說實話,都不像是很靠譜的樣子。

“永恒之槍是由世界樹的樹枝做成的,據說對著槍尖許願,你所許下的願望就一定會實現。”

小洛基暗示他:“當然,這其實只是米德加德人的以訛傳訛——它並不具備為人實現願望的能力,但因為其中承載著世界樹的力量,在使用永恒之槍的時候,也可以短暫借用它的獨立演算機能。”

就像是一個從世界樹當中分離出來的子終端,或者便攜版本靈子演算機三間赫爾墨斯(武器版本)。這些話塞爾溫都聽得雲裏霧裏,而缺乏必要知識的齊格魯德則滿腦袋問號,從開始到放棄只經過了幾秒鐘:“這樣吧,我用格拉姆就好了,我還是喜歡使用自己慣用的武器。”

兩人迅速完成了分工,其中一個負責用岡格尼爾擊穿法夫尼爾的防禦,而另一個人則趁著這個機會給它致命一擊——塞爾溫於是猶猶豫豫地接過這把對他而言十分陌生的武器,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對自己的臂力而言不算太重,它是世界樹的樹枝,天然擁有解析和演算世界的力量。

……所以對著槍尖許願,其實是一種語音輸入指令嗎?他思考了一下,魔力汩汩流淌進永恒之槍當中,將逐漸發亮的槍尖靠近了嘴唇。

“——”

嘴唇開合。

巖石縫隙當中,小洛基註視著岡格尼爾逐漸變得灼目的亮光。

這是阿斯加德最重要的寶物。說實話,在母親將它交到自己手中之前,即便再怎麽喜歡惡作劇,小洛基都從來沒敢打過永恒之槍的主意。

他臉上的表情驚訝極了,因此錯過了弗麗嘉一閃而過的擔憂。

阿斯加德權力最頂端的兩個人,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孩子所將要背負的命運。

但這裏是尚未確定的歷史,是特異點,又恰好是改變世界走向的關鍵。

他們決心在這個時刻,再冒一次險。

***

“幾乎不可能”,意味著並非全無希望。

至少天啟就是一個很成功的例子,他在金字塔當中沈睡了數千年,成功在二十一世紀醒來,掀起風浪之後又短暫退場。

但洛基臉上的表情卻不很讚同。

當然,要他認為“人類就只該安分守己地在這個時代裏活三十多歲”,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身為長壽種,他還遠沒有習慣不斷目送自己的朋友離開,更何況塞爾溫對他而言還不只是朋友。

但,那實在是一條太過崎嶇的道路。

他打量著眼前這個塞爾溫,隱隱約約察覺到了命運的用意。現在的這個人還十分年輕——並不是指長相,兩個賽爾溫在面部特征上幾乎沒有差別,真正拉開差距的是靈魂的存在形式。

上一任至尊法師古一在存活了七百年以上的時間之後,選擇了自己的繼任者從容赴死;根據二手法師聖殿當中的資料,他知道有一位俄羅斯的魔術師使用各種手段存活了五百年左右的時間,靈魂就已經衰落得和自己年輕時判若兩人。

人類的壽命終有極限,而一旦想要追求更加長久的命運,就幾乎只能修改自身的存在形式——像是灰姑娘的兩個姐姐一樣,削下自己的腳跟來適配一雙水晶鞋,在本不屬於自己的晚宴上忍受著鉆心疼痛翩翩起舞。

可這又違背了米德加德自身的發展規律。純粹的龍,比如阿爾比昂無法自如生存在魔力稀薄的現代社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強行扔在岸上的魚。

“你會很痛苦。”

洛基看著塞爾溫的眼睛,他幾乎已經知道對方會怎麽選了。

遙遠未來的會面已經告訴了他那個答案。

“你會很痛苦,靈魂的變化會削減你現在的人性,摻進去更多和人類不同的東西,你迄今為止的人生經歷會像是滴進河流的墨水一樣被無限稀釋。”

過去變成一團迷霧,未來看不到盡頭。對於神而言理所當然的漫長生命是施加在普通人身上的永恒刑罰,而這足夠摧折任何一個鮮嫩的靈魂。

……這會是正確的歷史嗎?

如果是的話——

他可從來沒學習過應該怎樣將人和龍的靈魂混合在一起啊?別說自己,整個阿斯加德都不見得有人能幹出這種事。

這實在是太尷尬了,就好像是考試的時候翻到了參考答案,一整套證明大題裏只有最終結果,旁邊寫著“過程略”。靈魂層面的外科手術可不是輕易就能做的,這種能夠制作出大量奇美拉生物的技巧在眾神當中也稱得上禁忌。

更何況這只是困難的第一步,接下來還有第二步、第三步……想讓一個靈魂層面的奇美拉平安度過千年的漫長時間,他要有這種本事,早該帶著一種變異生物大軍一統九界了,還擔心什麽諸神黃昏。

而塞爾溫將這種沈默視作了拒絕,他收回視線,轉動著手指根部尺寸不那麽匹配的青金石戒指。

“咳咳,勞駕,我們現在還沒有富裕到可以隨時隨地討論讓人永生的地步。”

她說:“現在就連繼承法老的儀式都還很難完成呢。”

代理法老和詭計之神如夢初醒般反應了過來,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托特神此時也開口說道,他們的首要目的是殺死征服者康,除此以外還要想辦法恢覆古埃及地區流失的靈脈——眼下還是需要看天吃飯的時代,土壤當中的魔力多寡會直接影響到莊稼的收成。

要是整個古埃及文明因為一場特大型饑荒就這麽斷代,那他們別說解決征服者康,甚至有可能就此開辟出一條糟糕的新時間線。

“也就是說,我們要想辦法讓尼羅河泛濫?”

塞爾溫看了看他們,在場的神當中,又好像沒有哪一個足以強大到改變河流的水量和走向。

最近的經歷也在逐漸改變著他的認知,神不永遠高高在上,神也有自己力所不逮的遺憾,和不知能否實現的願望。

就在這時,一位侍從從外面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打斷了眾人的談話。

“不好了!”

從他的服裝上,洛基註意到對方應該是負責占星相關的神官,可現在是白天,理論上並不是這些人的工作時段。

“怎麽回事?”

塞爾溫問他,扮演著一個沈穩法老的角色。

對方狠狠呼吸了幾口才將氣喘勻,他完全沒在意法老變了張臉(認知幹擾真的很有用),擡手指著外面的方向。

“天狼星……天狼星又升起來了!”

大家急忙跟著他跑出宮殿,確實在距離太陽的不遠處看到了一顆明亮的星星。現在是白天,那顆星星就顯得更加醒目,已經有不少當地人註意到了這種異常的天象,開始滿懷憂慮地竊竊私語。

星球運行的軌跡不可能被輕易更改,洛基想,所以那肯定不是天狼星。

而是“別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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